盛开的的凌霄花

在头条新闻里刷到一段视频，画面上爬满了隔栅的凌霄花火一样的开着，漏斗形的花瓣，鲜红鲜红的绽放，作者特意把两朵花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，虚化了背景，雾蒙蒙的的绿色，两朵花摇曳着，相互起舞着。背景音乐是很多年都未曾听过的一首老歌，钢琴版的光阴的故事。

这段视频，我看了很久很久，和着背景音乐，哼起了遥远记忆的歌词： “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 ， 以及冬天的落阳 ，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， 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，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 ， 它天天地流转 ，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 ， 我在年年的成长 ，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， 改变了一个人 ………… ”

罗大佑的这首歌，把我带回了羞涩的学生时代。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，同学们把临别的赠言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，晚上在空旷的操场上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遍一遍地唱着在风华的雪月的诗句里，我在年年的成长。就要走出校门了，各奔东西，有对学校无忧无虑的留恋，也有对未来充满期待和恐惧。

20岁那年，通过招工考试，我被分配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银行办事处。说是在矿务局所在地，其实就是一个镇子，脏乱差的街道，整天溜达着喝多了酒的煤矿工人，他们穿着沾着煤屑的工作服，嘴里叼着烟卷，带着脏字的话语。打架，乱吼，看见有漂亮的女孩走过，搭讪，吹口哨。我一个人上街也总是提心吊胆，怕那个滋事者无事生非。

办事处在矿务局隔壁，就隔一条马路，有十几个人。我是6月份报到的，时值渭北旱原麦收时节，沿途道路两旁挺立的白杨，地里是成熟的麦浪。单位里大部分人员是一头沉，就是配偶一方在农村，他们请假或者说是放一周假回去收麦子去了，啥都不会的我和几个人在营业厅值班，好在没有啥业务，矿务局各单位也农村人多，业务几乎处在停滞状态，紧要的处理就行了。那时候没有饭吃，从街道一端跑到另一端，没有一家食堂开门，虎口夺食的季节，忙着夏收秋种去了。只有在矿务局的商店里买方便面，天天吃泡面。

办事处地方不大，一进门是一座三层的楼房，一层办公，有业务股，会计股，办公室，金库：二楼，三楼则是住宿的小单元。院子中间是过道和一个小花园，花园的后面是加上去的二层楼房，做单身宿舍。花园是砖砌的花墙，半人高。中间种了几株月季和一片青菜，还有辣椒，茄子之类的，我觉得搞笑，说那是菜园子。花园边有一个水龙头，大家洗衣服，洗碗，或者给水龙头套上塑料管给花园，或者院子洒水。记得那时候炎热的午后，洒水的院子里不但不凉快，反而闷热。

现在还能记起来，上班的第三天我就犯了一个错误，只记了几笔帐，便有一笔错误，把一张现金支票的末尾两个数计颠倒了，本来是67，我却错误的记成了76，多付了9块钱。那时候的9块钱，可不是个小数字，矿务局一般人员工资才40多块钱，领导严厉的批评了我，责令我找回。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10多公里路跑了三趟，才找到了那个人，要回了9块钱，为这我着急留下了眼泪。深刻认识到干工作除了细心还是细心，跟钱打交道来不得半点马虎。这也是我进银行的一次深刻教训。

办事处有三个储蓄所，所里的人员都是临时工，跟我年龄差不多一般大，大家都是刚走出学校，贪玩的年纪，下班后我们就一起唱歌，一起说笑，偷偷的用电炉子煮偷来玉米，豆子。一起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，一起在崖畔畔上摘酸枣。

记得最清楚的，还是西墙边那株凌霄花，起初并不认识，春天的时候同事把一圈枝条种在挖好的小坑里，浇水，施肥，嫩嫩的芽芽便在枝条上发出来了，很快就顺着竹竿攀附在砖墙上，绿绿的一片。我是第一个看见花开的人，因为每天站在二楼的房门口，院子尽收眼底。是一阵异香转移了我的视线，我看见了刚刚盛开的鲜红色的类似于喇叭花的红红花朵，那样的娇艳，那样的赏心悦目。那仿佛是我的花，或远观，或精心呵护。用罐头瓶子，把带枝条的花插进去，满房子的香味。整个夏天伴着漫长的花季，凌霄花成了我宿舍唯一的装饰和欣赏。

我爱花，更爱在这四堵高墙内像火燃烧一样的凌霄花。尽管空气里满是煤屑，少有外人进来打扰的静静地禁锢年轻的血沸腾的院子。在这个院子里，我学会了安心和适应，听雨，看书，发呆。

舒婷在《致橡树》里说“我如果爱你，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，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……”，我不敢苟同她对凌霄花的描述，凌霄花是紫藤科，它不会长成参天大树，只有依赖能攀附的一面墙或者一根柱子，把自己长成一道美丽的风景。我们又何尝不是在银行这个平台上，书写着青春的岁月。

上班几年后，随着国家体制改革政策的实施，矿务局效益一年不如一年，办事处业务也越来越萎缩了，最终我离开了像一家人一样的办事处，分就到离办事处20多公里的小县城。尽管大家依依不舍，说了好多好多的难分难舍的话，但也无济于事。办事处院子也卖了，机构也撤销了，大家各分东西。

再后来，找熟人，托关系，不断的申请，我终于回到了我生活的城市。再后来由于一些原因，我离开了快20年的单位。一个人漂泊在江湖之间，寒来暑往，春夏秋冬，努力的打拼着，生活着。去过茫茫的戈壁，到过海天相连的天涯海角。职业不停的转换着，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追求，那就是对自由的渴望。

晚上散步的时候，我给妻说了几十年前的那些事，说几十个人在一起打算盘，手指头冷的都没了知觉;说一个人在宿舍里冬天凛冽的寒风;说矿务局冬天空气里满是煤屑的空气;说门卫爱唱秦腔的小刘;说回一趟家要坐几个小时颠的头昏脑胀的班车;说四堵高墙的办事处院子;说为了9块钱骑着自行车胆战心惊的样子;说那些岁月里逝去的年华……。妻笑着说，看你的鬓角，都有白头发了。难怪你喜欢凌霄花，原来是你这人太恋旧。

拉着妻的手，我怕走丢了自己。给妻说那个小镇子，我一直看成自己的二故乡，因为在哪里呆了8年之久，最美好的青春年华，留在了哪里。这些年也打听和关注那个地方的消息，听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讲，说三十多年过去了，那个院子还在，变化不大，只是房子老了，本来就一个小镇，没有啥开发价值，所以比以前更是破旧荒凉。听了这些，心里反而些许安慰。

我想当年的那株凌霄花要是还在的话，一定爬满了院子西面那面墙。密密的藤蔓一定在我离开后一个又一个的夏天里，开着火一样的鲜红鲜红的花朵。而这一切，总会有一天，会出现在我的梦里，凌霄花会像当年一样注视着我，我也会像当年一样凝视着它，只是任光阴荏苒，岁月蹉跎，当年的青丝早已华发。但那些长在我心里的，爬满了记忆岁月里的藤藤蔓蔓，肯定会在一个偶尔的黄昏后，在我布满皱纹眼角里化成热泪。